我是金鱼“杀手”

我从小时候就喜欢金鱼,于是家里买了平口凸肚的玻璃鱼缸,把自来水曝晒几日,倒入鱼缸中养上金鱼。金鱼娇姿艳体、色彩绚丽、婀娜多姿,是活的艺术品,被称为“金鱼仙子”、“永不凋谢的鲜花”。清代词人陈其年《鱼游春水》词写道:“浅贮空明翡翠瓶,小唼谗嚼桃花水,蹙锦裁斑,将霞漾绮”,观之赏之,令人悠然神往、陶醉其中,乐而忘倦、怡而忘忧。

我们家里的金鱼有亲朋好友送的,有到集市买的,也有到人家讨的,墨龙睛全身墨黑似漆,两眼圆大突出眼眶,似山峰高耸于头部两侧,目光炯炯,神采奕奕,犹如水中蛟龙。

红龙睛戴球通体艳红,眼球膨大突出眼眶,鼻膜发达延伸成两大球束,宛如盛开于龙睛前的两朵鲜花。鹤顶红全身银白,头顶微微外突的红色肉斑,艳红醒目雅净,游姿舒逸,宛如仙鹤展翅翱翔。望天眼体色桔黄,金光闪烁,瞳孔向上翻转90度,双目仰天,眼球乌黑如算盘之珠,一派庄严傲慢的风度。狮子头头顶肉瘤草莓状,丰满隆起,尾鳍长大犹如披纱,体态优娴高雅壮硕,犹如温文尔雅的雄狮……

家里刚开始有金鱼的时候,我年龄尚小,时间宽裕得不知如何打发,每天给金鱼喂食,定时换水,俨然把它们当成家庭的一员;并且有很多“远大理想”:想它们快些长大,想它们繁衍子孙,想它们家丁兴旺。可金鱼生性娇怪,对水的要求颇高,水质的软硬,水中含氧的多少,水温的高低,光照的强弱等,都对金鱼的生存生长具有很大影响。干净的河水、湖水是最好的,要到我们的西河去取,路远,是很费周章的,水质也不见得很好,就用晒过的自来水代替了。

金鱼是杂食性的,家里喂金鱼,开始用馒头渣,这很容易使水变浑浊;后来就用“鱼虫”,当然是新鲜的为好,可为了省心省力省麻烦,还是从集市上买来干瘪的,放的住。鱼缸里的绿水时间长了会变成老水使金鱼缺氧闷缸,鱼缸里的水既不能换得太勤,还要保持清洁。

因为无知,因为疏忽,因为慵懒,我渐渐沦为“金鱼杀手”。因了让鱼儿快长大的急躁心理和迫切心情,投食过多,金鱼吃得过饱,消化食物耗掉大量氧气,有的就缺氧闷缸。还有得了病的,侧翻于水面苟延残喘,这样子已经无力回天了。

为养金鱼,结识了一些朋友,看了一些书,学习了一些知识,无奈金鱼不解我的努力和良苦用心,来到家里不能安居,短则几月,长则半年就呜呼唉哉;把死去的金鱼埋在花盆里、树底下,让它们归于泥土。于是鱼缸就闲置起来,待一阵后,又迎来第二批“房客”,又闲置一阵,再迎来下一批“房客”……但最终的结局是金鱼们未得其善终、尽其“天年”,屡屡的夭亡,让我不愿再面对。

我只有养金鱼的一厢情愿,没有把金鱼养好的技艺和本领,“金鱼杀手”的帽子终于没有摘掉。年龄渐大后,观鱼前,常怀着一种恐惧,生怕看到金鱼侧翻,而终归未摆脱这种宿命的结局,热情渐渐冷却下来,也就不再对自己抱有信心。家里那些空闲的鱼缸有的送人了,有的置于橱顶终日覆盖灰尘。平日里到集市上,欣赏一阵金鱼,还是抑制住了买回家的冲动,明白有些东西即使再喜欢、再好也是不适合自己的,于是默默希冀它们能善得其所,成为永远盛开的水中鲜花。

明代瞿佑有《金鱼》诗:“逐队随群乐自如,桃花浪暖变形躯。散如万点流星送,聚似三春濯锦舒”,描绘成群金鱼在清流暖水、桃花暖浪中快乐自如地游动五彩身躯,嬉戏相逐,诗情画意,美不胜收。又有朱之蕃诗:“清池跃处桃生浪,绿藻分开金在溶”,银鳞琥珀,浮光耀金,叫人眩目,令人怡情。

人对鱼儿爱赏,鱼儿给人带来欢乐,而我在养金鱼断断续续的十几年中,少有体味过这种快乐。少年时想着金鱼快些长大,盼着自己快些长大,天天地算,天天地想,天天地看;自己真地长大了,家里却是鱼去缸空了。年龄与压力形成一条抛物曲线,随着年龄的增长,知道了自己应要担当,压力也就不断增大攀升。金鱼,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不断“边缘化”;房子,还有一些类似的东西不断“主流化”,这是长大的代价,这是成年的担当。

金鱼没有跃龙门的筋骨,而我总希望它们“一遇风云变化龙”,灼灼其华,羽衣霓裳,播云施雨,这是我想的金鱼最终的结局。(潮州日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