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俗市场好景象缸中笼里秀乾坤

每逢周五,天不亮,十里河天娇民俗市场已经是人流熙攘,摩肩接踵了。一些老主顾把这天和周六的上午半天叫做"鱼市"。市场入口处通衢式的一块空儿场,排满了参差不齐的简易钢管支架,上面挂的是一袋袋的观赏鱼。往里去,是一槽槽的水草。东拐再向里,有鸣虫摊儿,蝈蝈,蟋蟀,油葫芦,竹蛉,草蛉并纺织娘等等一干百日虫不时交相鸣唱。其他如观赏鸟、爬虫、花卉、水族器材、把玩物件诸种什物大体为店铺或常摊儿。

叫"鱼市"也许是因为那些观赏鱼的临时摊点儿绝大部分是天津人铺开的。前一天的后半夜,这批人就早早赶到这儿,为的是占个好点儿的位置;时间久了,位置相对固定,时段上也就这么延续下来了。鸣虫摊儿主大部分也都是天津人,由于观赏鱼的动静大,人气也最旺,"鱼市"也就成了外延广泛的叫法儿。

从潘家园搬迁到十里河,这个休闲情趣市场延续了近二十年的历史。现在,"十里河"成了一个概念,其中重要的指代意义说的是这个花鸟鱼虫市场。趋之若鹜的人流不间断地给这块招牌描金添彩。

丝竹乱耳,案牍劳形。"十里河"像是个恬静的通道,穿过这里,通向一爿缓解身心劳顿的趣苑。在那儿稍做盘桓,其实很受用。

近年,水族箱内频添新宠,在"十里河"可以豹窥一斑。米虾、螯虾、水晶虾、苏虾;苹果螺、斑马螺、杀手螺、苏螺、橙兔、白象;彩虹蟹、恶魔蟹、椰子蟹、相手蟹……五花八门,难以卒列。热带观赏鱼往昔的风光已被这些后来跻身的小精灵们抢去了半边。水中的主角儿不甘失宠,当下走红的除了生猛的爆头罗汉当属慈鲷,这一种群中又以"三湖慈鲷"最为抢眼,流畅圆润的体型,斑斓艳丽的条纹,金属般的光泽,庶几可与海水鱼媲美。

海水鱼确实养眼,但通常伺候不起,仅仅是人工配置的海水,据说就需六十多种元素。因此,养上半年,鱼差不多就打挂了,能养一年以上的,一定是高手,再长一点,算是奇迹。因此,一般水族迷不碰海鱼,看看也就罢了。现在水族箱换口味,大都转向了观赏虾。

一般划分,观赏虾有两大类:专业的叫法为拟螯虾科和匙虾科。从体型和体态上比较,拟螯虾很像餐桌上的"麻小儿",匙虾则像小河虾。两类虾的品种有数百之多,尤其后者,让人眼花缭乱。

"麻小儿"们刚进入观赏视线时,品种单调,色彩也稍嫌晦暗。而今,驯化稳定并最为大众化的品种,是被虾友们称作"三小强"的橘螯、白螯、佛兰。三者的区别在于颜色:橘红、乳白和深蓝。经人工选育,"三小强"的色彩日趋艳丽,嗣后风靡一时。不久,"天空"系列登场,耀武扬威;"三小强"的身价每况愈下,渐渐趋于练手闯缸的行列。"天空"的代表是蓝魔,通体纯正天蓝色,没有杂点,体型大,体态健壮,尤其是两只前螯,硕大无朋;外壳不同部位的接合处,边缘厚实,质感强。如把"三小强"比作兵丁游勇,"天空"更像是欧洲中世纪早期披挂甲胄的勇士。黑魔,红袍,胶囊等都是这个家族的成员;还有个别的变种,尚未成气候。有关螯虾祖籍、血统、产地等问题,按繁文缛节论,不表。

不论"三小强"或"天空"都好伺候,养上半年,接踵而至的后代就能爆缸,多到让人棘手。

匙虾科群体庞大,家族复杂;入缸的品种大致分三类。

米虾。我以为,可看做丫鬟级,成员有黑壳、蜜蜂、樱花、金米、雪球、豹纹、极火、辣椒等等;对这一哨虾仔,放到缸里,可以不管,只要有水草、绿藻,喂不喂食两可,飨以虾粮,它们还真没福消受。这些小亲们很在意水族箱中环境的美观,总是不知疲倦地清除缸壁上遮挡视线的绿藻,吃掉略显腐烂的水草枝叶。为此,它们享有"清洁虾"的美誉。同样,无需多少时日,它们也会让你看到虾仔爆缸的局面。

水晶。这个算小姐级,主要为红水晶和黑水晶。这群俏佳丽,极具惹火魅力, 乳白色的躯体,分段点染着鲜艳的红色或黑色,界限截然分明。按照品相级别赋予的名称也极为古怪:摩斯拉、辉煌、白蛆、日之丸、禁止禁入、虎牙、V型、窄线……真不知道,这些名字日本人是怎么想出来的。侍候这帮小亲们是要劳神的,按虾友们的说法,缸里的底砂要日本进口的ADA,次一点的是巢湖沙,最次的也得是亚马逊河沙;"水妖精"是缸中必不可少的设备,底滤、挂滤也少不得,高温时得加降温风扇;水的软硬度、PH值有必要的限定。有兴趣的话,试试吧,这是个精细活儿。不过虾的适应能力也会改变,我倒觉得不必对技术要求太过迷信。

苏虾。贵妇级的,系水族箱中的"尤物"。先释名,"苏"是指产地,即印度尼西亚东部的苏拉威西岛,"苏虾"产自这个岛上的淡水湖中。家族成员的清单难以尽列,入缸的品种有:白袜、蓝鼻、彩虹、珍珠、白斑、血钻、斑马、木纹、可可、雪球、西兰花、血樱桃、红太阳……这一干妖冶的粉黛,个个皆有"倾国倾城"的姿色,不能不让人为之动情。苏虾的命名是形象化的,好理解。最早驯化的应该是"白袜",血红色的身躯上有规律地分布乳白色的斑点,尾翅和触须也是白色的,特别是一对前胸足,雪白耀眼,像是穿了一双白袜子,情趣十足。起名字的始作俑者真的是富有想象力,如果叫个什么"白足"那就煞风景了。国内驯化繁殖的"白袜",已经到了F4、F5,也就是四代、五代了。不过,一对米粒般的小虾仔儿,色彩纯正点的,要价也要在百元左右。想试手的,可再等等。

观赏螺总是缸中的点缀,与虾混养更具情趣。"橙兔"出乎其类而拔萃,橙黄色的软体背负着一个锥形黑色外壳,色彩反差鲜明。小家伙儿憨态可掬,大脑袋上顶一对触须般的触角,在缸底缓慢梭巡,悠然自得,如果它能浅吟低唱,唱词一定是"不知有汉,何论魏晋"。

观赏蟹是稀罕物,刚刚发迹,最漂亮的是"彩虹",有鲜红的,也有红得发紫的;恶魔蟹面目狰狞,观赏这东西,得换个角度:丑到极致也是美。

观赏鱼乏善可陈。老枝新芽的爆头罗汉,一尾极品成鱼喊价可到八九千。常有懂行的披露说,不少罗汉的"爆头"是压鱼压出来的,原理不甚明了,像是"一曝十寒"似的饲养方式,饥一顿饱一顿,迫使脂肪向鱼的头部转移。赶这个时尚,代价过大,过过眼也就算了。碰到小鱼仔儿,可试养几尾,但"起头"的概率不大。

"三湖慈鲷"是个亮点。"三湖"指的是非洲东部的坦干伊克湖、马拉维湖和维多利亚湖;慈鲷则是个庞大的集合群体,分布广泛。"三湖慈鲷"基本上是这一两年内取道台湾进入大陆的,原生的不多,大批量是人工选育的。市面儿上常见的有"马鲷"和"坦鲷",这种叫法系以湖取名;鲜有"维鲷",原因据说是维多利亚湖水污染,那儿的慈鲷濒于绝迹的边缘。以档次而论,"坦鲷"居上乘,"马鲷"系低端。

早在十几年前就风靡水族箱的地图、神仙、血鹦鹉、火鹤等等,也是慈鲷类,只不过少有人去关注生物学意义上的分类而已。"三湖慈鲷"是新客,人们对新出现的东西有趋之若鹜之好。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,如果和其他大小相同的鱼种混养,缸里最后剩下的一定是"三湖鲷",所以,好养。阿里、王子、战神、非洲凤凰,系眼下最为常见的"马鲷"品种,尽管比不上"坦鲷",但足以给水族箱撑起面子。

追新的脚步可能永远滞后,不惟水族箱,其他亦如是,各领风骚三两年。

这家叫"秋趣"的小店,专营鸣虫笼具。本版图片中的那张蝈蝈小笼,在这家店里标价两千元。原以为,用不着对这个价格当真,那小笼不过是店里的一个"幌子"。去拍这张片子时,原来并排张挂的一个双层小笼不见了,店主说是刚被人买走,两千元实价成交。够狠。

小笼确实精美,比照鸟笼按比例缩小,制作工艺难度更大,因为蝈蝈笼要小得多,搭肩咬扣不好上手。追求精美的人在我们看来不可理喻,但爱好就是一种偏执。

笼具的精巧豪华,能让"买椟还珠"这个成语产生别解。一个怀揣葫芦,有用象牙拼接料收口的,也有用玳瑁的;小叶紫檀或红酸枝的蝈蝈笼、黄蛉盒,喊价几千元也不算新鲜事。

三大鸣虫,蝈蝈、蟋蟀、油葫芦依旧笼络了一拨老玩家;爬虫"新生代"旋风般地异军突起,则在麾下召集了更加庞大的一支新军。尽数不可能,简单罗列几项开开眼。蚂蚁。它们是这一两年浩浩汤汤钻进宠物箱的,时下热养的品种有,日本弓背蚁、猎镰猛蚁、香斑弓背蚁、宽结大头蚁、扁头猛蚁、子弹蚁等等。甲虫。家族兴盛:独角仙、撒旦大兜、墨西哥白兜、战神大兜、长臂天牛、彩虹锹甲、玄武、毛象、姬兜……。蜘蛛。这小精灵早有养的,不过近年猛添新丁,红玫瑰、所罗门、太阳虎、中华狼、避日蛛、捕鸟蛛、油彩等等,不一而足。还有诸多"异类"也来凑热闹,田鳖、水螳螂、黄蜂、蝎子、毛虫;最让人瞠目的是"杜比亚"、"樱桃"之类,它们有个艺名,叫"小强",学名是:蟑螂。太疯狂了,这东西一旦"越狱",定会殃及无辜。

越做越精美的笼具,大有喧宾夺主之势,而甲虫类的居所抢眼的是"专业"。虫迷们现在管饲养甲虫的器具叫"虫墅"、"生态饲养场"。相信即使是研究机构的饲养器具与之相比,也会露出汗颜之态。

虫迷自己制作的饲养器具,五花八门,但都讲究"生态",竭尽所能模拟小动物们的自然生存环境。最牛的一例,是在居室内给蚂蚁搭建了一个两米多长,六七十公分宽的生活平台,四周循环流水,中间是岩石围起的陆地,大片区域覆盖绿植苔藓,在突出的一大块岩石后用有机玻璃竖起一个L型屏障,里面有石膏堆出的蚁穴和通道,视觉很是壮观。情趣固然趋于极致,可这种规模的动作,属"超级发烧",一般人做不来。

虫迷们网上晒宠,有炫酷的也有炫富的,这与把玩的情趣有离题之嫌。"野采"之炫,让人羡慕,这也是"DIY"的一种时尚响应。南方的人有福了,因为他们拥有更为丰富的属、种资源。翻阅他们亮出的捕获,直叫人垂涎欲滴。油亮紫红的独角仙、威猛霸道的橡胶木犀金龟,北方肯定是没有;碧绿透明的竹节虫,通体透绿的无翅蝈蝈,闪耀金属光泽的螳螂,尖头隆背面似凶煞的蟋蟀……这些猎物在昆虫志或年鉴中也难见到。

和以往不同,今年在十里河鸣虫摊点,不论是蟋蟀、蝈蝈还是油葫芦,"三尾大扎枪"也成了抢手货。早先,这东西无人问津,白送也没人要。因为在鸣虫类中,"三尾"绝大部分为雌性,不会鸣叫,不事争斗,样子也难看。把这劳什子买回去,那就只有一个目的:繁殖后代。了解了鸣虫的生活习性,当个"催生婆"并不难,不过要做到精细,还是有很多讲究的。听一个行家给我讲,他的繁殖暖棚是不准人进的,按照他的说法,一个微小的扰动,也会给繁殖中的鸣虫带来灾变。比如,若虫阶段的蝈蝈,蜕变脱壳时,如果暖棚的门这时有开合或者有人大声咳嗽,蜕变后的蝈蝈或许就会发生前翅畸形或粘连……

西方物理学最新理论中有一个猜测,认为宇宙是一个庞大的自组织系统,生命是这个盲目自组织过程中的终端产物。 这其中的一层意思是说,生命是宇宙中最为复杂的事物。当代科学,在理论上可以利用氢、氦等原子组装出一颗恒星,但要制造出一个生命哪怕是一只蟑螂来,也绝无可能。挂掉的一只螯虾,分解后就是一堆物质原子,用同样一堆原子,无法复原一只活的螯虾。这是一个不可逆的、精确的、复杂的程序。

赞美、尊重那些小生命,是高端智慧生命的理智和美德。

深冬时节家中蝈蝈的叫声,恍惚把人带到盛夏的山野田间。最初家人受不得这种" 聒噪",觉也睡得不安稳。还好,不久就适应了。江上清风,山间明月,懂得造物主的赐予才会享用。违时而至的蝈蝈叫声,是以飨视听的"天籁"。

和小动物的亲近过程,也是一个观察、发现和审美的过程。

今年早春,鱼缸里仅存的一只橘螯产下了后代。米粒大小的幼虾,刚刚孵化出来时附着在母螯腹部,两三天后才下身。最早七十余只,后来剩下五十来只,其中约三分之一为白螯。我很困惑:橘螯怎么会产下白螯?母螯买回来时和它的同伴都还是个小虾仔儿,此后从没和白螯有过任何瓜葛。去水族店问过两个店主儿,都说没遇见过这种情况。用基因突变来解释,却找不到相关的诱因。是不是它的母代或是祖代可能曾和白螯结缘,白螯的基因密码第次下传?

另一只螯虾用它的一只前螯印证了生物学家拉马克的"用进废退"的观点。这只橘螯长到三四公分时,在一次脱壳过程中遭到同类攻击,失去一只前螯。以后,它的一只前胸足开始变粗变大,直到看上去和失去的前螯相仿。捕食、防御、进攻,这是前螯的功能,胸足主要用来行走,前者更重要,于是胸足便做了前螯的替补。

在十里河的雅园水族市场,有个叫"水韵传奇"的小店,专营"三湖慈鲷"。第一次进这个店里,女主人正捧着一本台湾版的慈鲷专著在读。整个水族市场只有这里的"三湖鲷"品种最多。和画页上的彩照比对,明显觉得店里出售的慈鲷色彩不那么鲜艳。"色彩会变化的,"女主人一边解释一边打开手电筒。在强光的照射下,一群体表晦暗的"坦鲷"突然像是电流穿过身体,点点的蓝色星光交相辉映。店主说,慈鲷的颜色还会随着情绪的变化而变化,特别是发怒和发情时,对比强烈的色彩格外醒目。

店主告诉我,大部分"三湖鲷"的后代,是在雌鱼口中孵化的。鱼卵受精后,雌鱼将鱼卵含在口中,直到孵化出小鱼苗。如果产卵数量大,母鱼的嘴里会填塞得满满的。这期间,母鱼不进食,专心看护自己的后代。即使小鱼苗孵化出来后,它们仍然会呆在母鱼口中数天时间。这情景倘若能在水族箱中见到,不啻是一种福分。

联想起另一幅情景也会悄然动情。家中的橘螯产下虾仔,下身后的小虾,时而爬到母亲的背部和双螯上栖息;母亲驮着自己的孩子们在缸底慢慢走动,这段时间它也不进食。细心观察可以发现,这时候,它那疲惫虚弱的身体已经无力完成向后弹射式的游动……

还有一个水族箱里的小插曲。夏末,在缸底发现一个状似水蝎子的生物,黄褐色,未几又有另一只现身。我想,那是豆娘的幼虫。幼虫的来历应该是野外郊游时采回的水草上附带的虫卵。不久,这俩小生物身体变成豆绿色,时常浮上水面。再几天,它们先后爬上冒出水面的水草,相继完成了羽化蜕变的过程,两个新形态的小生命诞生了。但是,周围没有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。面对这两只状似"迷你"式的"小蜻蜓",很想给它们一点帮助,但却爱莫能助,束手无策。两天后,它们倒在了水族箱上部的拉带上。一缕生命的余韵无声地消失在沉沉暮霭之中……

驻足水族箱前望着里面的小生灵,时常会突发奇想:我们会不会也成为它们的观察对象呢?没人能替他们回答。"子非鱼,焉知鱼之不乐"?讲个细节:如果你鲁莽地出现在一只成年螯虾面前,它会张开双螯迎面冲过来和你对峙,这个动作我把它译成人类的语言:"你要干吗?!"你轻轻地走过去,俯下身来审视它,基本上它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;它会傻傻地看着你,触须缓慢地摆动两下,意思是:"看什么呢?"--它们也有脑子,也会观察。不管你们信不信,我反正信了。(北青网)